列夫·托尔斯泰
茨威格
他生就一副多毛的脸庞,植被多于空地,浓密的胡髭使人难以看清他的内心世界。长髯覆盖了两颊,遮住了嘴唇,遮住了皱似树皮的黝黑脸膛,一根根迎风飘动,颇有长者风度。宽约一指的眉毛像纠缠不清的树根,朝上倒竖。一绺绺灰白的鬈发像泡沫一样堆在额头上。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你都能见到热带森林般茂密的须发。像米开朗琪罗画的摩西一样,托尔斯泰给人留下的难忘形象,来源于他那天父般的犹如卷起的滔滔白浪的大胡子。
人们无不试图用自己的想像除去他那盖着面孔的头发,修剪疯长的胡须,以他年轻时刮去胡须的肖像作为参照,希望用魔法变出一张光洁的脸。──这是引向内心世界的路标。这样一来,我们不免开始畏缩起来。因为,无可否认的是,这个出身于名门望族的男子长相粗劣,生就一张田野村夫的脸孔。天才的灵魂自甘寓居低矮的陋屋,而天才灵魂的工作间,比起吉尔吉斯人搭建的皮帐篷来好不了多少。小屋粗制滥造,出自一个农村木匠之手,而小是由古希腊的能工巧匠建造起来的。架在小窗上方的横梁──小眼睛上方的额头,倒像是用刀胡乱劈成的树柴。皮肤藏污纳垢,缺少光泽,就像用枝条扎成的村舍外墙那样粗糙,在四方脸中间,我们见到的是一只宽宽的、两孔朝天的狮子鼻,仿佛被人*头打塌了的样子。在乱蓬蓬的头发后面,怎么也遮不住那对难看的招风耳。凹陷的脸颊中间生着两片厚厚的嘴唇。留给人的总印象是失调、崎岖、平庸,甚至粗鄙。
这副劳动者的忧郇面孔上笼罩着消沉的阴影.滞留着愚钝和压抑:住他脸上找不到一点奋发向上的灵气,找不到精神光彩,找小到陀斯妥耶夫斯基眉宇之间那种像大理石穹顶一样缓缓隆起的非凡器宇。他的面容没有一点光彩可言。谁不承认这一点谁就没有讲真话。无疑,这张脸平淡无奇,障碍重重,没法弥补,不是传播智慧的庙堂,而是禁锢思想的囚牢;这张脸蒙昧阴沉,郁郁寡欢,丑陋可憎。从青年时代起,托尔斯泰就深深意识到自己这副嘴脸是不讨人喜欢的。他说,他讨厌任何对他长相所抱有的幻想。“像我这么个生着宽鼻子、厚嘴唇、灰色小眼睛的人,难道还能找到幸福吗?”正因为如此,他不久就任凭须发长得满脸都是,把自己的嘴唇隐藏在黑貂皮面具般的胡须里,直到年纪大了以后胡子才变成白色,因而显出几分慈祥可敬。直到生命的最后十年,他脸上笼罩的厚厚一层阴云才消除了;
直到人生的晚秋,俊秀之光才使这块悲凉之地解冻。
永远流浪的灭才灵魂,竟然在一个土头土脑的俄国人身上找到了简陋归宿,从这个人身上看不出有任何精神的东西,缺乏诗人、幻想者和创造者的气质。从少年到青壮年,甚至到老年,托尔斯泰一直都是长相平平,混在人群里找都找不出来。对他来说。穿这件大衣,还是那件大衣,戴这顶帽子,还是那顶帽子,都没什么不合适。一个人长着这么一张在俄罗斯随处可见的脸,既有可能在台上主持大臣会议,也有可能在酒肆同一帮酒徒鬼混;既有可能在市场上卖面包,也有可能披着大主教的法衣,举起十字架从跪地的教徒的头上掠过。带着这么一张脸,你不管从事什么职业,不管穿什么服饰,也不管在俄国什么地方,都不会有一种鹤立鸡群、引人注目的可能。托尔斯泰做学生的时候,可能属于同龄人的混合体;当军官的时候.没法把他从战友里面分辨出来;而恢复乡间生活以后,他的样子和往常出现在舞台上的乡绅角色再吻合不过了。要是你看到一张他赶着马车外出的照片,还有个白胡子随从与他并排坐着,你也许要动脑筋想上好一阵,才能判断手握缰绳的是马车夫,坐在一旁的是伯爵。再看另一张照片,是他在同一些农民交谈。你假如不明真相,根本就猜不出坐在老农中间的列夫是个有地位有钱财的人,他的门第和身份大大不同于格里高、伊凡、伊利亚、彼得等在场的所有人。他的面相完全没有特征,完全属于普通的俄罗斯人,因此,我们得把他称为普通人,而且此刻会产生这么一种感觉,即天才没有任何特殊的长相,而是一般人的总体现。昕以说,托尔斯泰并没有自己独特的面相,他拥有一张俄围普通大众的脸,因为他与全体俄国人民同呼吸共命运。
因此,那些第一次见到他的人,一开始都无一例外地感到失望。他们有的坐火车旅行漫长的路程,有的从图拉驾车赶来,在客厅里正襟危坐地等待这位大师的接见。他们早就形成了对他的主观概念,希望从他身上找见威严非凡的东西,希望看到一个貌似天父的美髯公,集尊贵、轩昂、伟岸、天才于一身。在即将亲眼见到大活人之前,他们对自己所想像的这位文坛泰斗形象颔首低眉,敬重有加,内心的期望扩大到诚惶诚恐的地步。门终于开了,进来的却是一个矮小敦实的人,由于步子轻快,连胡子都跟着抖动不停。他刚进门,差不多就一路小跑而来,然后突然收住脚步,望着一位惊呆了的来客友好地微笑。他带着轻松愉快的口气,又迅速又随便地讲着表示欢迎的话语,同时主动向客人伸出手来。来访者一边与他握手,一边深感疑惑和惊讶。什么?就这么个侏儒!这么个小巧玲珑的家伙,难道真的是列夫· 尼克拉耶维奇·托尔斯泰吗?这位客人不无尴尬地抬起眼皮直勾勾地打量着主人的'脸。
突然,客人惊奇地屏住了呼吸,只见面前的小个子那对浓似灌木丛的眉毛下面,一对灰色的眼睛射出一道黑豹似的日光,虽然每个见过托尔斯泰的人都谈过这种犀利目光,但再好的图片都没法加以反映。这道目光就像一把成埕甓的钢刀刺了过来,又稳又准,击中要害。令你无法动弹,无法躲避。仿佛被催眠术控制住了,你只好乖乖地忍受这种目光的探寻,任何俺饰郜抵挡不住。它像枪弹穿透了伪装的甲胄,它像金刚刀切开了玻璃。在这种人木三分的审视之下,谁都没法遮遮掩掩。 ──对此,屠格涅夫和高尔基等上百个人都怍过无可置疑的描述。
这种穿透心灵的审视仪仅持续了一秒钟,接着便刀剑人鞘,代之以柔和的目光与和蔼的笑容。虽然嘴角紧闭,没有变化,但那对眼睛却能满含粲然笑意,犹如神奇的星光。而在优美动人的音乐影响下,它们可以像村妇那样热泪涟涟。精神上感到满足自在时,它们可以闪闪发光,转眼又因忧郁而黯然失色,罩上阴云,顿生凄凉,显得麻木不仁神秘莫测。它们可以变得冷酷锐利,可以像手术刀、像 x射线那样揭开隐藏的秘密,不一会儿意趣盎然地涌出好奇的神色。这是出现人类面部最富感情的一对眼睛。可以抒发各种各样的感情。高尔基对它们恰如其分的描述,说出了我们的心里话:“托尔斯泰这对眼睛里有一百只眼珠。”
亏得有这么一对眼睛,托尔斯泰的脸上于是透出一股才气来。此人所具有的天赋统统集巾在他的眼睛里,就像俊美的陀斯妥耶夫斯基的丰富思想都集中在他的眉峰之间一样。托尔斯泰面部的其他部件胡子、眉毛、头发,都不过是用以包装、保护这对闪光的珠宝的甲壳而已,这对珠宝有魔力,有磁性,可以把人世间的物质吸进去,然后向我们这个时代放射出精确无误的频波。再小的事物,借助这对眼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像一只猎鹰从高空朝一只胆怯的耗子俯冲下来,这对眼睛不会放过做不足道的细节,同样也能全面揭示广袤无垠的宇宙。它们可以照耀在精神世界的最高处,同样也可以成功地把探照灯光射进最阴暗的灵魂深处。这一对烁烁发光的晶体具有足够的热量和纯度,能够忘我地注视上帝;有足够的勇气注视摧毁一切的虚无,这种虚无犹如蛇发女怪那样,看到她的人就会变成石头。住这对眼睛看来,没有办不到的事情,除非让它们陷入无所事事的白日梦中,在优雅而快活的梦境里默默无声地享乐。眼皮刚一睁开,这对眼睛就必然毫不含糊,清醒而又无情地追寻起猎物来。它们容不得幻影,要把每一片虚假的伪装扯掉,把浅薄的信条撕烂。每件事物都逃不过这一对眼睛,都要露出赤*的真相来。当这一副寒光四射的匕首转而对准它们的丰人时是十分可怕的,因为锋刃无情,直戳要害,正好刺中了他的心窝。
具有这种犀利眼光,能够看清真相的人,可以任意支配整个世界及其知识财富。作为一个始终具有善于观察并能看透事物本质的眼光的人,他肯定缺少一样东西,那就是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幸福。
列夫托尔斯泰最后的日子
茨威格
1910年10月28日,可能是早上6点,在树木之间还挂着漆黑的夜,几个人影以奇怪的方式围绕着雅斯纳雅波良纳②的宫殿房子蹑手蹑脚地走。钥匙发出喀嚓声,门被鬼鬼祟祟地打开,在厩草中马车夫相当小心地,但愿没有嘈杂声发出,将马套到车上,在两个房间中有不安的阴影出没,用遮了光的手电筒摸索各种各样的包裹,打开抽屉的柜子。然后他们悄悄穿过无声地推开的门,耳语着跌跌撞撞地走过花园泥泞的草地。然后一辆车轻轻地,避开房前的路,缓缓向后朝着花园的门驶出去。
那里发生了什么?盗窃犯侵入了宫殿吗?沙皇的警察终于包围了这个过于可疑的人的住宅,好进行一次调查?不,没有人闯入盗窃,而是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像一个小偷一样,只由他的医生陪同,从他的生活的监狱中冲出来,呼唤向他发出了,一个不可辩驳和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标志。当妻子夜里暗地里和歇斯底里地乱翻他的文件时,他再一次当场抓住了她,这时决定突然钢铁般坚决和果断地在他心中响起,离开“离开了他的心灵”的她,逃走,到任何地方去,到上帝那里去,到自身中去,进入自己的,分给他的死亡。突然他将大衣套在工作衬衫上,戴上一顶粗笨的帽子,穿上胶鞋,从他的财产中没有带走别的,除为了向人类表达自己精神所需要的东西:日记,铅笔和羽毛笔。在火车站他还潦草地给他妻子写了一封信,通过马车夫把它送回家:“我做了我这个年龄的老人通常做的,我离开了这种世俗的生活,为了在孤独和平静中度过我最后的有生之日。”然后他们上了车,坐在一个三等车厢油腻腻的长椅上,裹在大衣中,只由他的医生陪同,列夫 托尔斯泰,到上帝那里去的逃亡者。
但是列夫托尔斯泰,他不再这样称呼自己了,托尔斯泰像对待他的钱、房子和荣誉一样,也把他的名字扔在身后;他现在称自己为T.尼古拉耶夫──一个想为自己构想一种新生活和纯洁而正确的死亡的人的虚构的名字。终于摆脱了一切羁绊,现在他可以在陌生的街道上做朝圣者,做学说和正直的话语的仆人。在萨莫尔金修道院他还同他的姐姐、女修道院院长告别:两个苍老衰弱的人一起坐在宽厚的僧侣们中间,因安宁和潺潺的孤独而具有幸福的表情。几天后女儿随后赶到── 这是在那第一个不成功的出走之夜出生的孩子。但就是在这里,他也无法享受平静,他怕被认出,追捕,赶上,再次被拖回自己家中这暧昧、不真实的生活中去。于是他,再次被看不见的手指触动,10月31日早晨4点钟突然叫醒女儿并催着动身,到任何地方去,去保加利亚,去高加索,到国外,到随便哪个地方,到荣誉和人们再也够不着他的地方,只要终于进入孤独,回到自己,回到上帝那里。
但他的生活、他的学说的可怕的对手──荣誉,他的折磨人的魔鬼和诱惑者,仍不放弃它的牺牲品。世界不允许,“它的”托尔斯泰属于自己,属于他本身的、省察的意志。这个被追捕的人几乎还没有在火车车厢里坐下,将帽子低低地压在额头上,旅行者中有人已经认出了这位大师,火车上所有的人都已知道了,秘密已经泄露,外面男人和女人们已经挤到车门口看他。他们随身带着的报纸带来一栏长长的、对这逃离监狱的珍贵动物的报道,他已经被出卖和包围了,荣誉再一次,最后一次拦住了托尔斯泰通向完满的去路。呼啸而过的火车旁的电报机线充斥着消息的营营声,所有的站都被警察告知,所有的公职人员都被动员起来,家里他们已经订好特快车,记者们从莫斯科,从彼得堡,从尼什尼叶—诺高奥特,从四面八方追踪他这只逃跑了的野兽。列夫托尔斯泰不应该也不可以单独同自己一起,人们不容许他属于自己和实现他的神圣化。
他已经被包围了,他已经被围住了,没有他能投身进去的灌木丛。当火车到达边境的时候,一个公务员将殷勤地脱下帽子欢迎他并拒绝他过境;无论他想在哪里脱身,荣誉都将置身于他的对面,它无所不在,来自四面八方,闹得沸反盈天:不,他无法逃脱,利爪紧紧地抓住他。但这时女儿突然注意到,一阵冰冷的恐怖寒颤抖动着父亲苍老的身体。他精疲力尽地靠在坚硬的木长椅上。汗从这个颤抖的人全身的毛孔中渗出来并从额头上滴下来。发烧从他的血液中出现,为了救他,疾病袭击了他,死神已经举起了他的大衣──黑暗的大衣,在追踪者面前盖住了他。
在阿斯塔波瓦,一个小车站,他们不得不停下来,这个病危的人再也不能继续了。没有一家旅店、一座旅馆、一个豪华的地方让他藏身。站长羞愧地提供他在火车站大楼两层的木屋中的办公室(这儿对俄国来说从此以后就是圣地)。人们领这个打着寒战的人进去,突然他梦想过的一切都是真的了:这里就是那小房间,低矮而有霉味,充满了污浊的气味和贫穷,铁床,煤油灯暗淡的光线──一下子离他所要逃离的豪华和舒适很远很远。在死的时候,在最后的时刻,一切都变清楚了,像他所期望的:死神作为一个庄严的象征,纯洁地、无瑕地完全顺从他的艺术家之手。在几天的时间里,这死的辉煌建筑就巍巍向上耸起,这是对他的学说崇高的确证,它再也不能为人们的妒忌暗中破坏,它原始世俗的朴素再也不能被扰乱和毁坏,荣誉在外面紧闭的门前紧张地,上唇翕动着急不可耐地潜伏着,记者和好奇者,密探和警察及宪兵,教会会议派遣的神父,沙皇指定的官员拥挤和等候着,都是徒劳的:他们兴师动众而无耻的忙碌再也无力影响这种不可摧毁的最后的孤独。只有女儿守护,一个朋友和医生,平静谦恭的爱以沉默围绕着他。床头柜上放着小日记本──他向上帝呼唤的话筒,但发烧的手再也不能握住笔。于是他还从憋闷的肺中,以逐渐微弱的声音向女儿口授了他最后的思想,称上帝是“那种无限的万有,身在其中,人感到自己是一个有限的部分,是他在物质、时间和空间中的启示”。并且宣告,凡人和其他人的生活的结合惟有通过爱才会发生。在他去世前两日他还绷紧他所有的感官,去抓住更高的真理,达不到的真理。然后黑暗才渐渐地在这闪闪发光的大脑上投下阴影。
外面人们好奇而放肆地推挤着。他再也感觉不到他们。在窗前,由于悔恨感到耻辱,透过模糊的泪眼,索菲娅安德烈耶夫娜,他的妻子,向里张望,她 48年来同他紧紧相连,只是为了从远处再次看到他的面庞:他再也认不出她来了。生活的事物对这个所有人中目光最尖锐的人变得越来越陌生,血液滚过断裂的血管时越来越黯淡和凝固。在11月4日夜里他还又一次振作起来并呻吟道:“农民──农民究竟怎样死去?”非凡的生命还在抗拒非凡的死亡。11月7日死亡才袭击了这个不死的人。苍白的头颅向下垂进枕头中去,比所有人都更明白地看过这个世界的眼睛熄灭了。这个不耐烦的探求者现在才终于明白了一切生命的真理和意义。
马克西姆高尔基曾将列夫托尔斯泰称为一个人类的人──这是一句精辟的话。因为他是同我们所有人一样的人,由同样龟裂的黏土塑成,带有同样世俗的不足,但是他更深刻地了解这些不足,更痛苦地忍受它们。列夫托尔斯泰从不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一个比他同时代的其他人更高的人,只是比大多数更具人性,更有德行,更敏锐地思考,更清醒和更热情──仿佛是世界艺术家(指上帝,译者注)的工作室中那个看不见的原始形式的第一个因而是最清晰的模型。
托尔斯泰是上帝选出的模型,我们其他人与他相比都是那么模糊,甚至面目全非,托尔斯泰将永恒的人的画像作为根本的毕生事业,在我们混杂的世界中间尽可能表现得完美──一种永远不能完成,永远不能完全实现并因而是加倍英勇的事业,他在极端的现象中借助一种无可比拟的自己良心的诚实寻找人,向下深入到人们只有伤害自己才能达到的深度。这个典型的道德高尚的天才以一种非常的严肃,一种无情的冷酷毫无保留地翻掘自己的灵魂,好使这种完美的典型从它世俗的外皮中解放出来,并向整个人类展示它更高贵和同上帝更相像的面庞。从不止息,从不安宁,从不给予他的艺术那种纯粹的形式游戏的轻信的快乐,这个无畏的雕塑者八十年来从事这种通过自我描述达到自我完善的辉煌事业。自从歌德以来没有一个作家这样表现了自己并同时表现了永恒的人。
但这种英勇的、通过检验和冲压自己的灵魂使世界道德化的意志,只是表面上跟这个无与伦比的人的呼吸一起停止了──他的本质强大的冲动不懈地塑造和继续塑造着,继续在活着的人中发生影响。还是有一些人作为他尘世生活的证人在场,战栗地直视着这青灰尖锐的眼睛,不过托尔斯泰这个人早已成为神话,他的生活成为人类一种崇高的传奇,而他的斗争违反本意地成为我们的和每个世代的一个榜样。因为一切富有牺牲精神地想到的,一切英雄般地完成的事情,在我们狭小的地球上总是为所有的人做的,一个人的每一点伟大之处,都使全人类赢得了新的和更大的程度。只有在炽热地真实的人的自白中,探索的精神才能预感到它的界限和法则。只有借助于它的艺术家的自我塑造,借助于天才的形象,人类的灵魂在人世间才能被理解。
注释:
选自《自画像》(西苑出版社1998年版)。袁克秀译。略有删节,标题是编者加的。茨威格(1881—1942),奥地利著名作家。代表作有《三位大师》《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等。
②〔雅斯纳雅波良纳〕列夫托尔斯泰出生的庄园,他几乎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
托尔斯泰,是受人无比景仰崇拜的思想大师,他的文学启迪教育了幼稚的求知者,鼓励、拯救了许多精神上的迷路人。到了晚年,他却孤独、仓皇地离家出走,让人莫名其妙。莫非他有什么危险,有什么灾难,或者是心血来潮,无聊至极,或者是寻求刺激,矫揉做秀?──伟人托尔斯泰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在巨大的荣耀、崇高的地位包围之中,他已经感到心灵的窒息,已经不能呼吸到自由的空气。这是以心灵伟大而成为英雄的人不能忍受的,所以他抛弃一切出走,即使因此付出生命。他临终的时刻,一定非常幸福,因为他的勇气而追求到心灵的永恒。
你赞同作者对托尔斯泰最后出人意料的行为的解释吗?你能理解托尔斯泰最后出走时的心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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