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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书》课文阅读答案及原文翻译

更新时间:2023-08-05 14:36:46 来源:高考在线

  崔群,字敦诗,贝州武城人。未冠,举进士,陆贽主贡举,粱肃荐其有公辅才,授秘书省校书郎,累迁中书舍人。书陈谠言,宪宗嘉纳。惠昭太子薨,是时,遂王嫡,而澧王长。帝将建东宫,诏群为澧王作让。群奏:“大凡己当得则让,不当得之,乌用让?今遂王嫡,宜为太子。”帝从其议。

  元和十二年,李师道既诛,师古等妻子没入掖廷,帝疑,以问群,群请释之,并还其奴婢赀产。盐铁院官权长孺坐罪抵死,其母耄,丐子以养。帝欲赦之,以问宰相,群对:“陛下幸怜其老,宜即遗使谕旨,若须出敕,无及矣。”于是免死。群凡启奏,平恕如此。帝堂语宰相:“听受之际,不亦难乎!”群对:“无情,曲直辨之至易;有情,则其为难审也。若陛下择贤而任,待之以诚,纠之以法,则人自归正,而不敢以欺。”帝韪其言。

  处州刺史苗积进羡钱①七百万,群以受之失信天下,请还赐其州,以纾下户之赋。是时,皇甫镈幸于帝,阴藉左右求宰相,群数言其佞邪不可用。既入对,及开元、天宝事,曰:“昔玄宗少历屯险,更民间疾苦,故初得姚崇、宋璟、卢怀慎辅以道德,苏颋、李元纮孜孜守正,则开元为治。其后安于逸乐,远正士,昵小人,故宇文融以言利进,李林甫、杨国忠怙宠朋邪,则天宝为乱。愿陛下以开元为法,以天宝为戒,社稷之福也。”又言:“世谓禄山反,为治乱分明。臣谓罢张九龄,相林甫,则治乱固已矣。”左右为感动。群以是讽帝,故镈衔之。帝卒自相镈。会群臣上帝号,镈欲兼用“孝德”为号,群独以为有“睿圣”,则“孝德”并见。帝闻不乐。会度支廪赐边士不时,物多敝恶,李光颜忧甚,至欲引佩刀自决,中外皆恐。镈奏:“边鄙无事,乃群鼓动,欲以买直,归怨天子。”天是罢为湖南观察使。

  初,幽、镇逆命,诏授沂州史王智兴为武宁军节度副使,领徐州兵讨伐。群以智兴早得士心,表请因授智兴旄钺②,竟寝不报。智兴自河北回戈,城内皆是父兄,开关延入,群为智兴所逐。朝廷坐其失守,授秘书监,分司东都。太和五年,拜检校左仆射,兼吏部尚书。卒,年六十一,赠司空。

  (选自《新唐书》列传第九十,有删改)

  [注]①羡钱:赢余的赋税。②旄钺:白旄和黄钺,借指军权。

  5.对下列句子中加点的词语的解释,错误的一项是(3分)( )

  A.昔玄宗少历屯险,更民间疾苦 更:改变

  B.群以是讽帝,故镈衔之 衔:怀恨

  C.表请因授智兴旄钺,竟寝不报 报:回复

  D.朝廷坐其失守,授秘书书监 坐:治罪

  6.下列各组句子中,加点的词的意义和用法相同的一组是(3分)( )

  A.以纾下户之赋 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

  B.诏群为澧王作让 臣为韩王送沛公

  C.纠之以法,则人自归正 欲苟顺私情,则告诉不许

  D.边鄙无事,乃群鼓动 今君乃亡赵走燕

  7.下列对原文有关内容的概括和分析,错误的一项是(3分)( )

  A.崔群是贝州武城人,不到二十岁就参加进士考试,年纪轻轻就显示出才华,得到梁肃等人的赏识和推荐。

  B.崔群敢于直言。惠昭太子死后,皇上欲立嫡子遂王为太子,但因为澧王是长子,下诏让崔群为澧王作一篇推让表。崔群认为不合情理,予以拒绝。

  C.崔群公正宽和,在他的劝说下,皇上释放了师古的妻子、儿女,归还了他家的奴婢和财产,赦免了犯了死罪的权长孺。

  D.崔群坚决反对朝廷重用佞邪的皇甫镈,而对方抓住崔群鼓动边事一事大做文章,因此被罢免了湖南观察使之职。

  8.把文言文阅读材料中画横线的句子翻译成现代汉语。(9分)

  (1)皇甫镈幸于帝,阴藉左右求宰相,群数言其佞邪不可用。(3分)

  (2)臣谓罢张九龄,相林甫,则治乱固已分矣。(2分)

  (3)智兴自河北回戈,城内皆是父兄,开关延入,群为智兴所逐。(4分)

  参考答案

  5.A(更:经历)

  6.B(A的,助词;这些,代词。C那么;却。D是:竟然,却。B都解作“替”“给”)

  7.D(“鼓动边事”只是皇甫铸的一面之词,不可理解为事实;“被罢免了湖南观察使之职”应为“被贬为湖南观察使”)

  8.(1)皇琢镈被皇上宠信,暗地里凭借(皇上)左右的人以求宰相之位,崔群多次进言,认为他奸邪不可任用。(“幸”“于”、“阴”“藉”、“数”各1分,共3分)

  (2)我认为(自从)罢免张九龄,任用李林甫为相(开始),国家太平和动乱原本就已经分开了。(“谓”、“相”各1分,共2分)

  (3)王智兴从河北倒戈一击,城内都是(王智兴的)父老乡亲,(他们)打开城门迎接(王智兴)进城,崔群被王智兴驱逐。(“回戈”“父兄”、“延”、“为……所”各1分,共4分)

  【参考译文】

  崔群,字敦诗,是贝州武城人。不到二十岁考中进士,陆赞主持科考,肃认为他有三公和相之才而推荐他,授予秘书省授书郎之职,多次升官后担任中书合人。(崔群经常)上书提出正直的言论,宪宗予以夸赞和采纳。惠昭太子死,当时,遂王是嫡子,而澶王是庶长子。皇上将新立太子,下诏崔群给澶王作一篇推让表。崔群上奏说:“大凡自己应当得到的(不愿得到)则需要推让,不应当得到的,哪里还用得着推让呢?现在遂王是嫡子,应该为太子。”皇上听从了他的建议。

  元和十二年,李师道被杀之后,李师古等人的妻子、儿女充没到披廷,皇上疑虑,问崔群,崔群请求把他们放了,并全部放还了他家的奴婢和财产。盐铁院官权长犯了死罪,他的母亲年纪大了(八十多岁),他就请了一个人来奉养她。皇上想赦免他,以此问宰相,崔群回答说:“陛下怜悯她年纪大了,应该立即派使者去晓谕意,如果等朝廷正式颁文,就来不及了”于是免了权长孺死罪。崔群所有的启奏,都是如此公平宽和、皇上曾经对宰相说:“(在决定是否)听从(建言)的时候,不也是很难吗!”崔群回答说:“没有私情的话,分辩曲直就非常容易;有私情,就容易被欺骗而难以审辩。如果陛下选用贤明之人,以真诚对待他们,用法度来纠正他们,那么人人自然会走上正道,而不敢欺骗了。”皇上认为他的话是对的。

  处州否则史苗积进献了七百万赢余的赋税,崔群认为接受这些钱将失信于天下,请求赐还州县,来解除特别贫困人家的'赋税。当时,皇甫铸被皇上宠信,暗地里凭借(皇上)左右的人来求宰相之位,崔群多次进言,认为他奸邪不可任用。(有一次)入朝回答皇上问话,说到开元、天宝间的事,说:“过去玄宗年少的时候就经历艰险、经受民间疾苦,所以最初得到姚崇、宋琼、卢怀慎,他们用道德辅助他,苏辫、李元孜孜以求坚守正道,就有了开元年间的安定太平,那以后玄宗安于逸乐,远离正直之士,亲近小人,所以字文融因为大谈利而得到进用,李林前、杨国忠依伏受宠而朋比为奸,便有天宝年间的动乱。希望陛下以开元年间(的做法)作为法则,以天宝年间(的做法)作为警戒,(如果这样)就是国家之幸福啊。”又说:“世人认为安禄山造反,是国家太平和动乱的分界。我认为(自从)罢免张九龄,任用李林甫为相(开始),国家太平和动乱原本就已经分开了。”左右的人被崔群所感动。崔群用这些来讽劝皇上,所以皇甫铸恨他。皇上最终自己让皇甫铸做了宰相。恰逢群臣选送帝号,皇甫铸怨兼用“孝德”为帝号,唯有崔群认为有“睿圣”二字,“孝德”就都能体现了。皇上听说了不开心。又逢度支官赏赐边士不及时,财物大多破旧,李光颜十分担忧,甚至想拿佩刀自杀,朝廷内外都很担心。皇甫铸上奏说:“边境上本没有享、是崔群鼓动,想以此来获得正直的名声,而把怨恨都集中到天子身上。”于是崔群被贬为湖南观察使。

  当初,幽、镇一带抗命,皇上下诏任命诉州刺史王智兴为武宁军节度副使,率领徐州兵讨伐。崔群认为王智兴早已赢得士民之心,上表请求趁此授予王智兴军中实权,但奏章最终搁置下来没有回复。王智兴从河北倒戈一击,城内都是(王智兴的)父老乡亲,(他们打开城门迎接(王智兴)进城,崔群被王知兴驱逐。朝廷治崔群失守之罪,授予秘书监,分管东都。太和五年,被任命为检校左仆射,兼任吏部尚书。六十一岁时去世,追封他为司空。

  拓展:

  新唐书韩愈传读书笔记

  韩愈,字退之,邓州南阳人。七世祖茂,有功于后魏,封安定王。父仲卿,为武昌令,有美政,既去,县人刻石颂德。终秘书郎。

  愈生三岁而孤,随伯兄会贬官岭表。会卒,嫂郑鞠之。愈自知读书,日记数千百言,比长,尽能通《六经》、百家学。擢进士第。会董晋为宣武节度使,表署观察推官。晋卒,愈从丧出,不四日,汴军乱,乃去,依武宁节度使张建封,建封辟府推官。操行坚正,鲠言无所忌。调四门博士,迁监察御史。上疏极论宫市,德宗怒,贬阳山令。有爱在民,民生子多以其姓字之。改江陵法曹参军。元和初,权知国子博士,分司东都,三岁为真。改都官员外郎,即拜河南令。迁职方员外郎。

  华阴令柳涧有罪,前刺史劾奏之,未报而刺史罢。涧讽百姓遮索军顿役直,后刺史恶之,按其狱,贬涧房州司马。愈过华,以为刺史阴相党,上疏治之。既御史覆问,得涧赃,再贬封溪尉。愈坐是复为博士。既才高数黜,官又下迁,乃作《进学解》以自谕曰:

  国子先生晨入太学,召诸生立馆下,诲之曰:“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方今圣贤相逢,治具毕张,拔去凶邪,登崇畯良。占小善者率以录,名一艺者无不庸。杷罗剔抉,刮垢磨光。盖有幸而获选,孰云多而不扬?诸生业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公。”

  言未既,有笑于列者曰:“先生欺予哉!弟子事先生,于兹有年矣。先生口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记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玄。贪多务得,细大不捐。烧膏油以继晷,常矻矻以穷年。先生之业,可谓勤矣。牴排异端,攘斥佛老。补苴罅漏,张皇幽眇。寻坠绪之芒芒,独旁搜而远绍。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先生之于儒,可谓有劳矣。沈浸浓郁,含英咀华。作为文章,其书满家。上规姚姒,浑浑亡涯。周《诰》商《盘》,佶屈聱牙。《春秋》谨严,《左氏》浮夸。《易》奇而法,《诗》正而葩。下迨《庄》《骚》,太史所录,子云相如,同工异曲。先生之于文,可谓闳其中而肆其外矣。少始知学,勇于敢为。长通于方,左右其宜。先生之于为人,可谓成矣。然而公不见信于人,私不见助于友。跋前踬后,动辄得咎。暂为御史,遂窜南夷。三年博士,冗不见治。命与仇谋,取败几时?冬暖而儿号寒,年丰而妻啼饥。头童齿豁,竟死何裨?不知虑此,而反教人为?”

  先生曰:“吁!子来前。夫大木为杗,细木为桷,欂栌侏儒,椳闑扂楔,各得其宜,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马勃,败鼓之皮,俱收并蓄,待用无遗者,医师之良也。登明选公,杂进巧拙,纡余为妍,卓荦为杰,校短量长,唯器是适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轲好辩,孔道以明;辙环天下,卒老于行。荀卿宗王,大伦以兴;逃谗于楚,废死兰陵。是二儒者,吐词为经,举足为法,绝类离伦,优入圣域,其遇于世何如也?今先生学虽勤而不繇其统,言虽多而不要其中;文虽奇而不济于用,行虽修而不显于众。犹且月费俸钱,岁靡禀粟,子不知耕,妇不知织;乘马从徒,安坐而食;踵常途之促促,窥陈编以盗窃。然而圣主不加诛,宰臣不见斥。兹非其幸欤?动而得谤,名亦随之。投闲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财贿之有无,计班资之崇庳,忘量己之所称,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谓诘匠氏之不以杙为楹,而訾医师以昌阳引年,欲进其豨苓也。”

  执政览之,奇其才,改比部郎中、史馆修撰。转考功,知制诰,进中书舍人。

  初,宪宗将平蔡,命御史中丞裴度使诸军按视。及还,且言贼可灭,与宰相议不合。愈亦奏言:

  淮西连年脩器械防守,金帛粮畜耗于给赏,执兵之卒四向侵掠,农夫织妇饷于其后,得不偿费。比闻畜马皆上槽枥,此譬有十夫之力,自朝抵夕,跳跃叫呼,势不支久,必自委顿。当其已衰,三尺童子可制其命。况以三州残弊困剧之余而当天下全力,其败可立而待也。然未可知者,在陛下断与不断耳。夫兵不多不足以取胜,必胜之师利在速战,兵多而战不速则所费必广。疆埸之上,日相攻劫,近贼州县,赋役百端,小遇水旱,百姓愁苦。方此时,人人异议以惑陛下,陛下持之不坚,半涂而罢,伤威损费,为弊必深。所要先决于心,详度本末,事至不惑,乃可图功。

  又言:“诸道兵羁旅单弱不足用,而界贼州县,百姓习战斗,知贼深浅,若募以内军,教不三月,一切可用。”又欲“四道置兵,道率三万,畜力伺利,一日俱纵,则蔡首尾不救,可以责功”。执政不喜。会有人诋愈在江陵时为裴均所厚,均子锷素无状,愈为文章,字命锷谤语嚣暴,由是改太子右庶子。及度以宰相节度彰义军,宣慰淮西,奏愈行军司马。愈请乘遽先入汴,说韩弘使叶力。元济平,迁刑部侍郎。

  宪宗遣使者往凤翔迎佛骨入禁中,三日,乃送佛祠。王公士人奔走膜呗,至为夷法,灼体肤,委珍贝,腾沓系路。愈闻恶之,乃上表曰:

  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后汉时始入中国,上古未尝有也。昔黄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岁;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岁;颛顼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岁;帝喾在位七十年,年百五岁;尧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岁;帝舜在位及禹年皆百岁。此时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寿考,然而中国未有佛也。其后,汤亦年百岁,汤孙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年,书史不言其寿,推其年数,盖不减百岁。周文王年九十七岁,武王年九十三岁,穆王在位百年。此时佛法亦未至中国,非因事佛而致然也。汉明帝时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以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唯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舍身施佛,宗庙祭不用牲牢,昼日一食,止于菜果,后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国亦寻灭。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

  高祖始受隋禅,则议除之。当时群臣识见不远,不能深究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阐圣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常恨焉!伏惟睿圣文武皇帝陛下,神圣英武,数千百年以来,未有伦比。即位之初,即不许度人为僧尼、道士,又不许别立寺观。臣当时以为高祖之志,必行于陛下。今纵未能即行,岂可恣之令盛也?今陛下令群僧迎佛骨于凤翔,御楼以观,舁入大内,又令诸寺递加供养。臣虽至愚,必知陛下不惑于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丰年之乐,徇人之心,为京都士庶设诡异之观、戏玩之具耳。安有圣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冥,易惑难晓,苟见陛下如此,将谓真心信佛,皆云:“天子大圣,犹一心信向;百姓微贱,于佛岂合更惜身命?”以至灼顶燔指,十百为群,解衣散钱,自朝至暮,转相放效,唯恐后时,老幼奔波,弃其生业。若不即加禁遏,更历诸寺,必有断臂脔身以为供养者。伤风败俗,传笑四方,非细事也。

  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口不道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假如其身尚在,奉其国命来朝京师,陛下容而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卫而出之于境,不令贰于众也。况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凶秽之余,岂宜以入宫禁?孔子曰:“敬鬼神而远之。”古之诸侯吊于其国,必令巫祝先以桃茢祓除不祥,然后进吊。今无故取朽秽之物,亲临观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群臣不言其非,御史不举其失,臣实耻之。乞以此骨付之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前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所作为,出于寻常万万也。佛如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鉴临,臣不怨悔。

  表入,帝大怒,持示宰相,将抵以死。裴度、崔群曰:“愈言讦牾,罪之诚宜。然非内怀至忠,安能及此?愿少宽假,以来谏争。”帝曰:“愈言我奉佛太过,犹可容;至谓东汉奉佛以后,天子咸夭促,言何乖剌邪?愈,人臣,狂妄敢尔,固不可赦。”于是中外骇惧,虽戚里诸贵,亦为愈言,乃贬潮州刺史。

  既至潮,以表哀谢曰:

  臣以狂妄戆愚,不识礼度,陈佛骨事,言涉不恭,正名定罪,万死莫塞。陛下哀臣愚忠,恕臣狂直,谓言虽可罪,心亦无它,特屈刑章,以臣为潮州刺史。既免刑诛,又获禄食,圣恩宽大,天地莫量,破脑刳心,岂足为谢!

  臣所领州,在广府极东,过海口,下恶水,涛泷壮猛,难计期程,飓风鳄鱼,患祸不测。州南近界,涨海连天,毒雾瘴氛,日夕发作。臣少多病,年才五十,发白齿落,理不久长。加以罪犯至重,所处远恶,忧惶惭悸,死亡无日。单立一身,朝无亲党,居蛮夷之地,与魑魅同群,苟非陛下哀而念之,谁肯为臣言者?

  臣受性愚陋,人事多所不通,惟酷好学问文章,未尝一日暂废,实为时辈所见推许。臣于当时之文,亦未有过人者。至于论述陛下功德,与《诗》、《书》相表里,作为歌诗,荐之郊庙,纪太山之封,镂白玉之牒,铺张对天之宏休,扬厉无前之伟迹,编于《诗》、《书》之策而无愧,措于天地之间而无亏,虽使古人复生,臣未肯让。

  伏以皇唐受命有天下,四海之内,莫不臣妾,南北东西,地各万里。自天宝以后,政治少懈,文致未优,武克不刚,孽臣奸隶,蠹居棋处,摇毒自防,外顺内悖,父死子代,以祖以孙,如古诸侯,自擅其地,不朝不贡,六七十年。四圣传序,以至陛下。陛下即位以来,躬亲听断,旋乾转坤,关机阖开,雷厉风飞,日月清照,天戈所麾,无不从顺。宜定乐章,以告神明,东巡泰山,奏功皇天,具著显庸,明示得意,使永永年服我成烈。当此之际,所谓千载一时不可逢之嘉会,而臣负罪婴衅,自拘海岛,戚戚嗟嗟,日与死迫,曾不得奏薄伎于从官之内、隶御之间,穷思毕精,以赎前过。怀痛穷天,死不闭目,伏惟陛下天地父母哀而怜之。

  帝得表,颇感悔,欲复用之,持示宰相曰:“愈前所论是大爱朕,然不当言天子事佛乃年促耳。”皇甫镈素忌愈直,即奏言:“愈终狂疏,可且内移。”乃改袁州刺史。

  初,愈至潮,问民疾苦,皆曰:“恶溪有鳄鱼,食民畜产且尽,民以是穷。”数日,愈自往视之,令其属秦济以一羊一豚投溪水而祝之曰:

  昔先王既有天下,迾山泽,罔绳擉刃以除虫蛇恶物为民物害者,驱而出之四海之外。及德薄,不能远有,则江、汉之间尚皆弃之以与蛮夷楚、越,况湖、岭之间去京师万里哉?鳄鱼之涵淹卵育于此,亦固其所。

  今天子嗣唐位,神圣慈武,四海之外,六合之内,皆抚而有之,况禹迹所掩,扬州之近地,刺史县令之所治,出贡赋以供天地、宗庙、百神之祀之壤者哉?鳄鱼其不可与刺史杂处此土也。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鳄鱼睅然不安溪潭据处,食民畜熊豕鹿麞以肥其身,以种其子孙,与刺史拒争为长雄。刺史虽驽弱,亦安肯为鳄鱼低首下心,伈伈睍睍,为吏民羞,以偷活于此也?承天子命来为吏,固其势不得不与鳄鱼辨。鳄鱼有知,其听刺史。

  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鲸鹏之大,虾蟹之细,无不容归,以生以食,鳄鱼朝发而夕至也。今与鳄鱼约:“尽三日,其率丑类南徙于海,以避天子之命吏。三日不能,至五日;五日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终不肯徙也,是不有刺史、听从其言也。不然,则是鳄鱼冥顽不灵,刺史虽有言,不闻不知也。夫傲天子之命吏,不听其言,不徙以避之,与顽不灵而为民物害者,皆可杀。刺史则选材技民,操强弓毒矢,以与鳄鱼从事,必尽杀乃止,其无悔!”

  祝之夕,暴风震电起溪中,数日水尽涸,西徙六十里。自是潮无鳄鱼患。

  袁人以男女为隶,过期不赎,则没入之。愈至,悉计庸得赎所没,归之父母七百余人。因与约,禁其为隶。召拜国子祭酒,转兵部侍郎。

  镇州乱,杀田弘正而立王廷凑,诏愈宣抚。既行,众皆危之。元稹言:“韩愈可惜。”穆宗亦悔,诏愈度事从宜,无必入。愈至,廷凑严兵迓之,甲士陈廷。既坐,廷凑曰:“所以纷纷者,乃此士卒也。”愈大声曰:“天子以公为有将帅材,故赐以节,岂意同贼反邪?”语未终,士前奋曰:“先太师为国击朱滔,血衣犹在,此军何负,乃以为贼乎?”愈曰:“以为尔不记先太师也,若犹记之,固善。天宝以来,安禄山、史思明、李希烈等有子若孙在乎?亦有居官者乎?”众曰:“无。”愈曰:“田公以魏、博六州归朝廷,官中书令,父子受旗节;刘悟、李祐皆大镇。此尔军所共闻也。”众曰:“弘正刻,故此军不安。”愈曰:“然尔曹亦害田公,又残其家矣,复何道?”众讙曰:“善。”廷凑虑众变,疾麾使去。因曰:“今欲廷凑何所为?”愈曰:“神策六军将如牛元翼者为不乏,但朝廷顾大体,不可弃之。公久围之,何也?”廷凑曰:“即出之。”愈曰:“若尔,则无事矣。”会元翼亦溃围出,延凑不追。愈归奏其语,帝大悦。转吏部侍郎。

  时宰相李逢吉恶李绅,欲逐之,遂以愈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特诏不台参,而除绅中丞。绅果劾奏愈,愈以诏自解。其后文刺纷然,宰相以台、府不协,遂罢愈为兵部侍郎,而出绅江西观察使。绅见帝,得留,愈亦复为吏部侍郎。长庆四年卒,年五十七,赠礼部尚书,谥曰文。

  愈性明锐,不诡随。与人交,终始不少变。成就后进士,往往知名。经愈指授,皆称“韩门弟子”,愈官显,稍谢遣。凡内外亲若交友无后者,为嫁遣孤女而恤其家。嫂郑丧,为服期以报。

  每言文章自汉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杨雄后,作者不世出,故愈深探本元,卓然树立,成一家言。其《原道》、《原性》、《师说》等数十篇,皆奥衍闳深,与孟轲、杨雄相表里而佐佑《六经》云。至它文,造端置辞,要为不袭蹈前人者。然惟愈为之,沛然若有余,至其徒李翱、李汉、皇甫湜从而效之,遽不及远甚。从愈游者,若孟郊、张籍,亦皆自名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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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赞曰:唐兴,承五代剖分,王政不纲,文弊质穷,蛙俚混并。天下已定,治荒剔蠹,讨究儒术,以兴典宪,薰醲涵浸,殆百余年,其后文章稍稍可述。至贞元、元和间,愈遂以《六经》之文为诸儒倡,障堤末流,反刓以朴,刬伪以真。然愈之才,自视司马迁、杨雄,至班固以下不论也。当其所得,粹然一出于正,刊落陈言,横骛别驱,汪洋大肆,要之无抵捂圣人者。其道盖自比孟轲,以荀况、杨雄为未淳,宁不信然?至进谏陈谋,排难恤孤,矫拂媮末,皇皇于仁义,可谓笃道君子矣。自晋汔隋,老佛显行,圣道不断如带。诸儒倚天下正议,助为怪神。愈独喟然引圣,争四海之惑,虽蒙讪笑,跲而复奋,始若未之信,卒大显于时。昔孟轲拒杨、墨,去孔子才二百年。愈排二家,乃去千余岁,拨衰反正,功与齐而力倍之,所以过况、雄为不少矣。自愈没,其言大行,学者仰之如泰山、北斗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