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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梦想生活的影子美文

更新时间:2023-08-17 15:45:28 来源:高考在线

  这本书的献词空着我怎么把它题献给你给我依赖的人给我忠诚于他却没有挽留住的人无论怎样都满含爱意。——阿伦特

  1924年,马堡大学,如花的十八岁。

  课堂上,他远远地望见了她,似乎有一圈光晕挥之不去。凝神看去,她一袭绿衣,脖颈修长,端庄可爱。她说话的时候更美,旁征博引,他不禁暗暗叹服。

  海德格尔三十五岁,已有家室。他醉心于抽象思维,是个略显无趣的思想家。他是大师,但他首先是个男人。阿伦特整日和母亲相处,遂觉得大学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这里,海德格尔是她遇到的第一个男人。他侃侃而谈,那些希腊哲学家们在他的课堂上一一复活。

  大学,白衣飘飘,十八岁的年纪,第一次,你遇见了谁,谁又遇见了你?

  次年2月,阴雨绵绵的马堡,海德格尔和阿伦特有了第一次近距离的谈话。谈哲学、宗教,谈业余爱好,偏偏不谈他隐隐的爱慕。阿伦特一直侧着身子,偶尔发表一两句评论。她是那样端庄、敏锐、羞涩,有谁配得上她呢?那是一个雨天吗?那一天分明微风不寒、鲜花摇落。

  他迫不及待地给她写信,称呼也变得亲近起来。他来到她蜗居的阁楼。他伸出手来。她迟疑了一下,接过他的手放在脸上,似乎要把它焐热,实际上他的掌心已经有一团火在燃烧了。

  他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忘记了能干的妻子,却深感自己的无趣和卑微。他的祖父是鞋匠,父亲是教堂杂役,偶尔给人箍箍酒桶。成年后他在耶稣会做见习修士,不到半个月就被开除,因为他有心律不齐的毛病。和异教的妻子结婚以后,他干脆脱离了天主教会。妻子出身于普鲁士高级官员家庭,无可挑剔,那是他高攀了。但是他在职称晋升中,总是受到排挤。阿伦特呢,出生于一个犹太人家庭,在哥尼斯堡长大,那里是康德的故乡。她家境优越,住在别墅区。父亲去世后,她生了一场大病,把自己关在父亲的图书室里阅读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看日后成为她导师的雅斯贝斯的《世界观心理学》,并通晓希腊文和拉丁文。熟谙法语和音乐的母亲还为女儿写了成长日记。

  上中学时,这个小姑娘居然联合同学罢了一位年轻老师的课。学校给了她严厉处分,后来因为考试成绩优秀,毕业时她获得了金质奖章。这个女孩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她有这样的资本。阿伦特的生活是他梦寐以求的,他是在羡慕中走近阿伦特的。

  他是在乎名誉的,博学身正的师长、尽职尽责的丈夫、谦恭有为的同事,每一样他都如愿得到了,每一样他都舍不得放弃。阿伦特呢,似乎什么也没有。但她是富有的,因为她有海德格尔,有了用密码写成的情书短笺,以及只有他们俩才懂的幽会暗号。最初的日子,阿伦特沉浸在这种甘之如饴的生活里。在海德格尔的眼里,她是懂事的,她尽力“使我对你的爱不致给你带来比现在更多的困难”。她成了一个影子,她没有了自己,她不需要自己,海德格尔就是她自己。

  阿伦特也曾意识到自己对海德格尔过于依赖。她试着和雅斯贝斯的得意门生本诺·维司相处过,她不过是想试试,看看有没有人可以代替海德格尔。她正和闺中密友在纽伦堡近郊游玩,海德格尔写来一张便笺召她赴约。她立刻抛下密友,奔向老师。她随时准备着履行情人的义务——顺从他、倾听他、肯定他,与他肌肤相亲。

  三年后,海德格尔出版了《存在与时间》,声名鹊起。一边是弗赖堡大学的教授聘书,一边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学生。他语焉不详地给阿伦特写了一封信,算是给这段师生恋情画上了句号。

  过去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吗?四年的秘密相守,之后分道扬镳。

  从发表就职讲演《德国大学的自我主张》那一天起,海德格尔公开投靠了纳粹。

  阿伦特痛苦地说:“不再爱你,我没有再活下去的权利……假如上帝恩准,让我们来世再相爱吧。”这份无望的感情,让她无处可逃。

  此后,阿伦特获得了博士学位,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由于帮助过德国共产党员,她被迫流亡巴黎。也是在巴黎,她认识了第二任丈夫亨利希·布吕希尔。他没有受过正规教育,但是他宽容大度、思想独立,让阿伦特着迷。在流亡途中,他们结婚了,相濡以沫几十年。她被拘捕过,也在集中营待过,写作之外还要养家糊口。

  这些是海德格尔不知道的,也是他忽略了的。他左右逢源,冷静老练,沉湎于深思,热衷于对土地和血的思考。这多半与他早年贫寒的生活经历有着密切关系。人的存在意味着什么?是不是只有离群索居的时候,人才能够真正回归自我?生活秩序之外的事情,他很少考虑。作为思想者,他是苦心孤诣的。然而,作为一个情人,他是冷漠的,不合格的。

  但她似乎总是活在阴影里,连同她的哲学思想都必须跟着海德格尔,亦步亦趋。可是,海德格尔错了。他的女学生出乎意料地优秀。

  阿伦特四十四岁那年,她的.《极权主义的起源》出版,名动欧洲。纳粹主义、集中营、极权,她纵横捭阖、鞭辟入里,思想的光芒是那么耀眼——这个女人,不可原谅地独立了。几年后,她的新书《人的条件》德语版出版了。阿伦特却谨小慎微,生怕海德格尔生气,生怕自己的名声盖过老师。为了使海德格尔觉得,阿伦特是他永远的学生,一如当年那样依赖他,她甚至装疯,假装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不知道,除非说到他的作品的翻译……

  没想到,多年后他们还能再次相遇。这回是阿伦特以美国人的身份来德国访问。在弗赖堡,海德格尔的家里,老师依然是侃侃而谈,却难掩老态,一脸落魄。当年的“绿衣女”,也已经过了她最好的年纪。他讲自己着作出版的障碍,讲这么多年来不被人理解的痛苦。阿伦特偶尔简短地发表一两句评论——她近乎同情地谅解了海德格尔,一个曾经带给她甜蜜、屈辱和痛苦的男子。她四处奔走,拍卖他的《存在与时间》的手稿。甚至亲自到大学讲解他的哲学思想,为他辩护。这么轻易就原谅了吗?阿伦特次日给海德格尔写下了这样的便笺:这个晚上和这个早上,将得到我整个生命的确认。我很高兴有机会把我们早年的相遇视为一种永恒的东西。

  早年,早年——世间男女说到这个词的时候,大多已经历了人生的诸多悲喜。百转千回以后竟发现,当年的那些事已经影影绰绰道不分明了。而当年的那个人,你根本提不起恨。即便是影子情人,也是诗意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