绰号,青春的盛宴余香散文
发源于莱芜山区的大汶河流入东平之后,名字变成了大清河。在大清河的西岸,东平老县城的东北方向,一座大桥横跨大清河,我们当地人称它为“北桥”。我的高中母校东平三中,就在附近一个叫做王台的小村庄上。
我在三中度过了两年半的高中时光,在那里,我结识了六七个只差在关公面前磕头的弟兄,遭遇了甜蜜融合着忧伤的初恋,那短暂却又永恒的日子,填满了懵懂少年的甜蜜与痛苦,遗憾与惆怅……
入校不到一个月,我和其他五位来自不同乡镇的男孩子就很自然地成了朋友,用英语老师的话说是“鱼找鱼,虾找虾,蝌蚪子找蛤蟆”,教我们语文的老头子——这个称呼可没有丝毫不敬,相反含着某种难以言说的亲切,关于他的故事见《中国教师》2005年刊登的拙作《忆念如水》——-说得更简洁叫“臭味相投”——一块吃饭,分工打热水、买馒头、买菜,在当时,这可都是力气活,排号“挤油油”,有时还因此打架。准备就绪,我们围在宿舍或者校园的某个石台子上“共产”,边吃边闹,边闹边吃,就在这打打闹闹中,我们都收获了自己的绰号。
那时,《米老鼠和糖老鸭》正在流行,几乎每一个姓唐的都会有个与“老鸭”沾亲带故的雅号。我们当中正巧有姓唐的,平时挺欢,嘴又滑溜,闲不住话头,当然首先就获得了“鸭子”的殊荣。
我们这个小群体的成员,都来自农村的普通家庭,但有一个家伙长得人模狗样,举手投足间流露城市气质。白白净净的脸配上一副黑边的近视镜,微胖的的身材给人以莫名的沉稳感,满脸的.笑透着亲切,会打架,嘴又甜,可以说是当时的“少女杀手”,在这个群体里颇具领袖风范。就连和我们相熟的几位老师都说:“你们几个,只有人家谁谁谁一看就是城市人,剩下的几个一看就是农村娃。”这样的人物当然得有绰号——不知是谁的灵感,也可能是集体智慧,我们称他为“川猪”(也许,四川的猪都胖胖的吧,反正当时我们就是这样想的,如果不对,猪可不要生气啊)。
另一哥们情窦初开,或许,人家在初中就已经开了吧,反正进班不到一周,他就写好了情书,可写好后自己又不敢当面交给女生,脸红气粗地憋了半天,终于委托我交给了她,这样的事当然不瞒弟兄,于是就有人取笑他像一只早晨刚放出窝的大公鸡,昂着头伸长脖子,耀武扬威地炫耀着自己火红的冠子,翘着高高的尾巴,抖着全身的羽毛,模仿着小母鸡“咕咕”的叫声,看起来很骄傲,其实是色迷迷地看着每一只小母鸡——典型一只“老烧(骚)鸡”。
记得当时教材中有一篇古文叫《苏武传》,苏武在匈奴被扣十九年,在苦寒之地放牧着一群公羊,在读课文时,有一个“羝”字很生僻,我们都不认识,被语文老师狠狠地嘲笑了一通。“羝”就被鸭子扁扁着嘴安到了另一个家伙的头上。可那个字太生僻,叫起来也不响亮,叫了几天就没人再叫,好,既然太雅的听不懂,那就换通俗的,“老山羊”应运而生。
还有个弟兄看起来比较安静,平时不大说话,一想说话就带着可爱的小酒窝,像妮儿一样。当时人们都纳闷,甚至连老师都奇怪,这么一个老实巴脚的好孩子怎么也和这些臭小子混在一起?可别看外表,如果他骨子里不“坏”,还真抱不成这个“团”。他跑得比较快,体育很好,有人说他跑得比兔子还快,简直是兔子的老祖宗,好,那就叫“兔子”吧。
唉!我们这群农村娃,怎么起个绰号也都土得掉渣,转来转去始终围着窝里圈里的几种动物呢。
当然,也不尽如此,有次一个家伙在物理课上捣蛋,物理老师气得脸白:“羊屎蛋子钻天,你还以为是能豆子呢!”呵呵,“能豆子”就传开了,惹急了哪位,人家就说:“羊屎蛋子钻天,你还以为是能豆子啊!”
一位老兄为了等某女生,在人家的村口等了两个多小时,我们就取笑他,见面就喊“两小时”。
还有一个绰号,我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据说是课堂上发言出了语病,“深度比较广泛。”于是,这个名号当然就非他莫属了。
这可热闹了,我们上高中的时候,虽然学习成绩都不错,但都算不上遵守纪律的好孩子,每个星期天,我们从家里返校,都会到校外的饭店去喝酒,菜上来了,还没动筷呢,先闹起来了——“哟!这不是某人的蹄子啊,看看咱哥的脚还在么?”边说边捋起对方的裤管来。辣子鸡块上来了,“哈哈,这是某人的肉啊,来,动筷,报仇,吃!”那个老公鸡当然不干了,他一手端起盘子来,放了自己嘴前:“自己的肉自己吃,谁也别想沾光。”边护着盘子边把战火引到对方身上,“八两的鸭子半斤嘴,你看看你那嘴,扁扁成什么样,除非烤全鸭,没人吃你。”"呱呱呱,你成天呱嗒着扁扁嘴,呆着头看天,你以为是天气预报啊,耷拉着尾巴一步三摇晃弄得自己给个绅士似的,拽什么羊蛋啊?"满桌子人爆笑,这下,不光鸭子不高兴,老山羊也坐不住了,当然又是一番嘴官司……一顿饭吃菜不多,说得贱话可不少,笑声可不少,当然喝的酒也不少,逃一晚上自习,当时两块八毛钱一瓶的“景芝白干”,我们六个人一般得喝五瓶,有时,闹得太晚了,老板就会陪着笑脸提醒我们,人家要关门休息呢。
从饭店出来,一看表,都夜里12点多了,学校大铁门早已经关闭,虽然跳墙头不是难事,可也怕进了校园被查夜的逮到,于是我们就闹着笑着唱着,走到北桥头,倚着栏杆云山雾罩胡吹海侃,有时就顺着河沙堤信步,走累了,吹够了,酒劲上来了,困神勾引了,我们就在河堤松软的草地上睡着,直到第二天被前来上学的人吵醒。
我们骑着破旧的自行车逃课逛了梁山,黑风口、聚义厅留下了我们的无尽感慨;同样还是骑着自行车逃课绕过东平湖登上腊山,在阮氏三雄的故居拍了照,还顺便听了一场戏;我们还是骑着自行车到过斑鸠店,在一个同学家吃了饭,还远远地祭拜了“混世魔王”程咬金……为此,我们写过检讨,甚至被通知家长,真的感谢父母,他们虽然生气,可并没有过多的责备……
唉,我们放肆的青春啊!
高二那年,有个家伙考上了大学,高三后半学期,我转学到本县的另一所学校,我们欢聚的时间因为高考变得日渐少了,后来的两三年,我们陆续进入了各自的大学,然后工作,然后成家生子,天各一方。
但是,距离没有隔断我们的友谊,时间虽然消磨了我们的青春,却始终没能消磨我们的记忆。
一晃快三十年了,听说学校后来沦落了,撤并了,校园也改建成水浒影视城的宾馆,朗朗书声变成了灯红酒绿,恐怕早已面目全非了吧,只是,我们那放肆却又快乐的青春被寄存到了哪儿,我们又到哪儿寻找或者祭奠自己的青葱岁月呢?
三年前,我带着儿子回老家,我们又相聚了,几个有了白发有了皱纹的老家伙又习惯性地乱喊乱闹。“别丢人了行不,孩子看着呢!”他们喜笑着,“带着孩子,就显你能耐啊,羊屎蛋子钻天,你还成了能豆子了啊!你不还是那只……”儿子闷头吃饭,装没听见,大家欢笑一堂……
青春渐渐远去,没有谁能寻觅到她的踪迹,就像学校门前大清河的水,流走了,再也没有回来的日子,可是盛宴散了,余香犹在。当我敲打着文字,我的眼前又浮现出学校那个标志性的高高烟囱,北桥的栏杆、路边那个简陋的馄饨摊、弥漫着“景芝白干”芬芳的小饭店、剥落了绿漆的大铁门、校园围墙被我们偷爬弄开的小豁子……
每当想起绰号,眼前就自然浮现出一个个搞笑的影子,我的嘴角就忍不住咧开,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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