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经典散文

你说经典散文

　　记忆中一直都是爱老头子多一些，也许是爱老头子生活中的不絮叨；也许是爱老头子搞怪的孩子气；也许是爱老头子给钱买东西时候的干脆利落。总之，上学这么些年，从来没有写过一篇是关于你的文章。直到这两年，家里的责任越来越大，自已也像个施足了肥的庄稼，突然长得很快，快到都想替你扛起这个家了。你看，我们都长大了，老天不会对你太残酷，别着急，我们慢慢来。所以你，慢点老去。

　　你和老头子的故事那么长，时常听你提起，却总是记不得，小时候的自己像个大脑没有记忆库的孩子，说什么都记不得，记忆就像随处飘散的风。你们漂泊的这些年，我也因上学而没有陪在身边，心里一直的惦念是对你们的亏欠。你时常念叨老头子从1993年开始生病，那是你刚结婚的头几年，家里穷的叮当响，更别说养孩子跟病人了。算老头子命大，在医院都拒收的情形下，你悉心照顾着，他却奇迹般的活了这么些年，就连老头子都说，他没有想到自己从生病到现在又熬了二十几年。记得小时候我们一家人在帝都漂着，那时候我跟哥哥有什么浪费的地方你就会念叨着老头子刚开始生病的那段日子。

　　你说，你们都是没有文化的农村人，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家里没有积蓄只能通过庄稼地来过日子。老头子生病你们没有钱看病，就到处借钱，那时候的一百块钱比现在的一万块都珍贵。你说，老头子病的那几年，白天你自己去干完地里的活，夜里照顾孩子，家家都有自己的日子，没有人帮你，你眼泪都哭干了，也许是老天爷可怜你，才没有把老头子收去。你说，给老头子调理身体的时候，你没有钱，庄稼地也没有长起来不能收成，你就去卖肉的老板那赊账，赊多了别人就不给你，不给你你就像个小赖皮，跪着就哭，哭着哭着就赊到了。给我讲这些的时候你的表情就像个孩子，等庄稼地一弄完就卖了去还账，就这样你一点一点的总算熬过那两年，总算把日子熬出来了。

　　眼看着孩子长大要上学，庄稼地也养活不了这一大家子，你们就打算外出漂着挣钱，在亲戚的帮助下，最后在帝都落了脚跟。你们自己也没有想到吧，这一漂就是近二十年。漂着漂着到头来，还是过着无家可归的日子。有时候你幻想说如果老头子没有生病，咱家别说一套房子就是两套房子也买起了，哪至于像现在这样漂着，何时是个头啊？

　　你说，你这么些年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到现在这个地步了，老头子还对你有所抱怨，万一哪一天老头子有什么不好，也会埋怨你。老头子的病像个没玩没了的旧情人，纠缠不休还总是闹着新花样，折腾的人都不像个人了，没有人哪有家呢？在漂着的十几年里，你们虽然艰苦的挣着钱，但是没有干庄稼地那般累，老头子也就轻松的生活了十几年。但是人老了就该朽了。我第一次从医生手中接过老头子的诊断病例的时候，整颗心都是恍惚的，我没有办法想象这些病集合在一起老头子是怎样挺过来的？‘原发性肝癌、布加综合征、肝硬化、肝腹水、低蛋白血症、血栓、高氨血症…慢性肾功能不全、低T3综合征’，我无法想象人生命力的顽强，更无法想象的是一个求生欲强的人能在这么些病的折磨下生存下来。所有的医生都说老头子就像一个奇迹般的存在着，而老头子也像一个集合体，里面养着各种各样的病菌，病菌在里面生长、发育、繁殖…然后各种病菌再结合在一起为了生存争个鱼死网破。

　　这些病菌从2012年开始，每天都制造各种麻烦，老头子就只能一点一点的靠药水修理它们，维持着基本的生命。我们也成了各大医院的常客，连医生们都认识了熟脸。也是从这一年开始住院成了我们的家常便饭，刚开始住院的时候都是一次性十几万，外地人在帝都就是这个样子永远都要为钱做挣扎，也许有人问国家的报销呢？不发生在你身上你就没有办法想象，这些撺在别人手里的钱，想白白拿来，谈何容易。也就是这样家里的积蓄一点点的送给医院，挣钱的时候一点一滴，在医院花钱的时候都是一捆一捆。最后家里的积蓄全部花完，也没有把这些病菌全部消灭掉。你说，老头子就是一个摇摆不定的炸弹，你不知道哪天它就炸了，随时悬着的心永远放不下来。开始炸的时候家里没钱就找亲戚朋友借，可是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年了，老头子的'‘富贵病’还在着，借钱就像一个无底洞，没有人敢一直这样下去，所以借着借着我们就借不到了。你说，你现在不愿意给任何亲戚打电话，因为别人的第一句话总是问：“有事吗？”，你害怕听到这句话。

　　你说：“小女子（女儿的意思），这么些年了，我们从没有想过放弃老头子，尽管现在病朽了的他过于自私和执拗，我们也没有放弃。最开始他生病的时候，村里的人都劝我别管他走了算了，我也想过好日子，但是我不想让你们生下来就没有妈，你们是我身上的肉，我舍不得。每一年挣的那点钱还不上债都给老头子看病了，我们过年连一件羽绒服也舍不得买，老头子的病也不是他自己愿意得的，这些年他虽然花了很多钱，但是也遭了不少的罪呀。我们没有给你们像样的生活，反而给你们增添很多负担，，想想我心里都难过呀。”我一时语噎，不知如何安慰你。

　　那天，帝都还刮着肆虐的风，你早上五点多起来，为了赶第一班车，为了去那个老头子经常去的医院拿点药，但是拿药的手续很复杂，还要办住院手续，还要签字，但是你不会写字。医院里没有人会帮任何一个陌生人签字，毕竟是要负责任的。那时候我在打寒假工，住在宿舍，早晨我们分头出发，在医院汇合。在去医院的地铁上稀稀拉拉的只有几个人，我一直在想，你是如何坐地铁的？帝都的地铁线路那么多，你怎么做到的？你说，没办法，一路一路的问吧。

　　那天，我下班很晚，夜里十点才坐上回家的最后一班公交车。你打电话说，别着急，回来我给你做了饭。我小时候胆子很大，敢带着哥哥走夜路，也许是老头子病了没有安全感，也许是所有的勇气都被小时候用完了，长大的我很怕黑。从下班的那一刻我就一直在风中跑，像风一样的女子用速度与黑夜做告别。下公交车到我们的出租屋还有一段路，下车我就开始跑，跑到看到家里的灯亮着才停下来。停下来就听见你的声音：“你跑什么呢，我在这等着你呢”。近视眼的我看到你的那一刻竟然差点哭了…

　　有时候我真的幻想我突然间就有很多很多钱，多到能把家里欠的债还完了，多到能让老头子住一次不为钱而担忧的院，多到能把这些事都办完了带你去把你想买的衣服买了，这就够了。可是我没有，我甚至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我有时候在想我能不能不上学了，但是你和老头子的态度让我彻底打消这个年头。每一年的寒暑假我都特别期待，期待终于可以和你们见面了，但是每一次我又特别害怕，害怕又要去医院。有时候你觉得我压力大，你会劝我说，没事，你马上都快毕业了，你和你哥一起挣钱，日子就没这么难过了。你说，你在学校好好吃饭，别省钱，省的那一点钱，去医院一天都不够花，无论如何要养好身体。你说，你老了，身体越来越差了，能忍一点就忍一点，不能再给你们添负担了，你说…

　　说着说着凝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