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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家乡散文

更新时间:2023-08-15 11:52:13 来源:高考在线

离开家乡散文

  看到《动物世界》里,幼鸟刚长全羽毛,在高高的树洞的巢里,还张着嫩黄的嘴准备嗷嗷待哺,可是大鸟却要引着他们出巢。幼鸟怯怯地望着远远的地面,又害怕地退了回去,大鸟急了,使劲劝说逗引,他们就是不敢迈出那一步。最后大鸟狠心地一推,一团毛绒绒的幼鸟直往地下坠去,稚嫩的双翅慌张拼命地扇动,但仍然阻不住垂直下落的趋势,没有一点减速。毛绒绒的肉球重重地摔到地上,落叶尘土都飞了起来,肉球高高地弹起又落下,幼鸟终于站在了大地上,茫然地望着陌生的一切。第一只幼鸟落地后,其他的幼鸟也不顾一切地纷纷往下跳,最后在母鸟的带领下,他们一摇一晃地离开了温暖安全的巢穴。从此他们要经历风雨的侵袭,天敌的威胁,饥饿的折磨,在艰难困苦中学会生存的本领,不断成长,羽翼渐丰,最后终于能在蓝天下展翅翱翔。看着他们,我的第一次离开家乡的情形又浮现在了脑海中,还是那么的记忆犹新,就像是昨天一样。

  高中毕业后,拿到通知书,我要到西安去上学,除了在书本上见过,一个完全一无所知的地方。如何到学校去是个问题,我们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利川,周围的人也都没出过远门。后来翻出了一本地理书,在上面那张全国地图上,找到了西安的位置。从地图上看有三条路可到西安:一是坐汽车到万县,再从万县到达县坐火车,要转三道车,但去万县的汽车太少;二是从利川坐汽车到宜昌,宜昌坐火车到襄樊再坐到西安的车,路程较近,但中途要转三次车;三是从利川坐汽车到武汉,从武汉坐火车可直接到西安。我没见过火车,更没坐过,独自一人去爸妈不放心,但他们也没见过,送去了不仅要多花路费,还得独自回来,更让人不放心。最后决定,伯伯送我到利川坐上到武汉的车就行了,我独自坐车到西安,走最远但是转车最少的那条路,通知书上说有人在西安火车站接站,只要能坐上去西安的火车就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一人去,不能带太多行李,棉絮到西安再买,被套床单学校发,也不知西安气候如何,衣服也不添新的,旧的带去就行了,一个箱子都还没装满。

  我们打听到当时利川到武汉的车每天只有早上五点半一趟,因此必须头一天赶到利川,也不知道路上到底要走多久。那时治安好像不太好,总听到“车匪路霸”这个词,据传不是偷而是明抢,大张旗鼓地抢钱。头天晚上,母亲收拾好行李,拿出针线,在我长裤腰上里面缝了个细长的口袋,将除了路上要花的钱都死死的缝了起来,其余的也是箱子里放一些,身上衣兜放一些,以免被一网打尽。边缝边问我西安是在哪一个方向,说路上要注意安全,不要跟别人说话,只管自己走就行了,钱不掉一切都好办,钱掉了可就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说到后来估计是想象着我身无分文、举目无亲的困境了,眼泪直往下掉。我当时没什么害怕的感觉,倒是充满即将踏上新征程的兴奋。

  天一亮,伯伯背着箱子,和哥哥一起送我到后河,母亲只送到屋坎上,我回头时看到母亲转身在抹眼泪。到了后河,坐上班车,哥哥就回去了,我和父亲到利川汽车站买票,没想到车票那么紧张,坐票早已卖完,连后面几天的也都没有了。我们只能买了张第二天的站票,在附近找了个旅社住下,干叮咛万嘱咐老板一定要四点喊我们起床。伯伯把手表放到他枕边,一晚也没怎么睡,生怕错过了上车时间。旅社老板倒是守信用,第二天四点在楼道大声喊了几声“四点了,要坐武汉车的快起来!”买了两个包子边吃边到车站,车门还没开,车边已站满了人。终于等到师傅到来却并不开车门,而是先将每人的大件行李放到车顶,到终点下的放到里面,中途下的放到外面,用一根绳子穿过箱子提手一个一个地连在一起,然后盖上帆布,长绳来来回回地捆了很多道,将行李紧绑在车顶上。先让有坐票的乘客上车,然后站票乘客才能上,全车四十多个座椅,却装了七十多人。等我好不容易刚上了车,车就开动了,微光中恍惚看到了伯伯挥手的样子。

  车上两个司机,一人开车时另一人只管睡觉,轮流着开。站的人太多,基本只有一只脚能踏实地站着,另一只脚则无法站实,不是别人的腿就是别人的脚。我一手握紧上面的铁杆,一手抓住一座椅的靠背,一脚立定,一脚虚踩着,在寂静漆黑的清晨,离开了利川,我的家乡。刚开始人们还能有力地保持直立的站立姿势,无论车子如何晃动,都尽量保持着不靠向别人。一个小时后,天渐渐亮了,路边的树和山逐渐清晰起来,有时还能看见劳作的人影。我知道,随着车轮的不停滚动,利川越来越远了,那些熟悉的场景、熟悉的身影正渐渐远去,前面是什么样?还不得而知。

  随着汽车在三一八国道上左旋右转、时上时下,车外总是没完没了的山,看得让人有些疲倦。车上站着的人也慢慢地支撑不住了,开始随车左右摇晃起来,有些人无论身下是什么,就一屁股坐下去,周围的人下意识地让让,竟然还有地方可坐下。不时听人说过了石板岭了,过了恩施了,过了崔坝了,中午到了红岩寺。车停在了一个院子里,司机喊着“下车,都下车吃饭。”车上的人都下了车,竟然将一个院子挤得满满当当。这是一个饭馆,有人卖票,我看了下,价挺贵,好像也不饿,就什么也没吃。三十分钟后,车继续前行,车里横七竖八各种姿势躺着、靠着、手吊着各样的人,已没多少人在意外面的风景,也没多少人在意车内的形象。站着的固然累,坐着的其实也不舒服,长时间同一坐姿让人腰酸背疼。中途司机常常要停下给汽车加水,乘此机会要上厕所的乘客赶紧往下跑。天黑、日出、日升、日落、天黑,来到了一个渡口,车停了下来。听说到了红花套,属于宜昌的一个长江轮渡口,前面停着一溜望不到头的车。

  我第一次看到了在书里常常看见的长江,江面很宽,点点灯光意味着那是对岸,江面不时响起洪亮又悠扬的汽笛声,一只船缓缓地走近又走远了,天黑看不清船的样子,只有灯光描出的大致轮廓。司机不让我们下车,车一点一点地前移,终于看到了江水,浑浊的黄水让我怀疑是在黄河边,可这里的确是长江。车通过铁板连接桥开上了渡轮,一辆一辆地整齐排列着,江水拍打着船沿,泛起一些浪花。随着一声震耳的汽笛声,船缓缓地开动了,司机还是不让下车,只能呆在车里。船在江中有些晃动,但还算平稳,灯光下江面波光粼粼,稍远则什么也看不见,江风吹来,有些凉意。一声汽笛声中,船靠了岸,车下船后开上去没多远又停在一个院子中,这是吃晚饭的地方。我点了个红烧豆腐,吃了点米饭,并不太饿,吃得不多。车继续前行,路要平坦得多,两边也没什么山,一眼望过去,除了点点灯光,也看不见什么。车里的人都已躺下,没想到这么多人竟然都能躺下!极度的疲劳让人什么也不顾虑了,形象、卫生、礼让、尊严统统都被睡意赶走。其实也睡不踏实,摇晃的车、狭窄的空间,加上旅途上的焦虑,眯一会就会突然醒来。

  凌晨四点半,司机大声喊“下车了下车了!到了到了!”下来一看车就停在马路边,漆黑里除了我们空无一人。“天还没亮,怎么到这么早?”“你们运气好,车没坏。”司机边答边催促我们下车,“为什么不停车站里?”有人问道,也没人理,我搬下箱子,站在昏黑陌生的街边茫然地不知去哪儿,唯一觉得熟悉一点的可依靠的汽车也很快丟下了不知所措的人们,一溜烟地消失在黑暗中。正在这时,忽然听到旁边有几人在说着要去火车站,准备去坐公交。我就远远地跟着看他们怎么行动,他们走我就走,他们停我就停。走过一个街口转个弯他们就在一小块牌子下站定下来,看着牌子说着什么,我就远远地站着,听不见他们的话,装着胸有成足地不看他们,余光却一刻也没离开过。公交车什么样?怎么坐?我都不知道,在这无依无靠的清晨,我知道他们是我最亲近的人了,虽然我们并不认识,但他们将是我的带路人,虽然我们没说过一句话,甚至目光都没交互过。

  五点半左右,一辆长长的车停了下来,他们都往上走,我赶紧跑过去也上了车,买了票,找了个位置坐下。车里空荡荡的就我们几个人,我坐得离他们有一排桌椅,不远不近。车是两节车厢,中间由像折皱了的黑塑料连接起来,可以弯一点角度。一边是三座一边两座,中间是过道,上面两根铁棍顺着过道固定在车上空,这就是公交车了。车走一会就停下来,开门又关门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天慢慢亮了起来,他们开始动起来拿上了行李,我也握住我的箱子提手,车一停他们就走到门边,我跟着也下了车。这是一个大广场,正中几个红色大字“武昌火车站”格外让人亲切,悬着的心也沉了下来。我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来到了售票处的小窗口,买了下午两点到西安的火车票,心里踏实了很多。再跟着他们走进了候车厅,里面人很多,有坐着的,有躺着的,我找了个位置坐下。广播里一播到某地的乘客请检票上车了的声音,就有些人站起来到一门口站着,前面牌子上写着车次、目的地和时间,我就更加放心了。虽然没见过火车,但一辆车有这么多同时上车的人,跟着前面的人走准没错。

  ?时间还早,坐着老犯困,我拖着箱子决定出去转转。天已大亮,来往的人也更多,热汽腾腾的过早店门开得大大的,老板热情地招呼着过往的行人。突然一阵歌声传入耳朵:“为了生活,人们四处奔波,他们在追寻什么,一年过了一年啊一生只为这一天……”我正如痴如醉地听着,突然几个女人围上来,边问着“住店不,又近又便宜”边拉我的箱子,吓得我夺过箱子跑回了候车厅,再也不敢出去了,但那歌声却始终在耳边萦绕,从此迷上了童安格的歌。人来来去去,广播响起又停,我偷偷跟着过来的几个利川人早已没了踪影,我还有点惆怅,唯一一点还与利川有点关系的陌生人也走了,我与家乡是真正的彻底的分开了。

  我一直在候车厅,也没吃东西,也不觉得饿,虽然疲倦,却没一点睡意,熙熙攘攘的人们,似乎都与我毫无关系,倒觉得利川寂静的山林中都要比这里要热闹得多。一路上我没说过一句话,也没想过什么,总希望把这一路都记住,我以后再走就再也不会担心。现在静静地坐在了椅子上,家乡的情景如潮水般涌入了脑海:父母还一直在担心着吧,是否心神不宁?一会进屋,一会又出门望着西北边那座山头。同学们是否已出发,跟我一样在旅途中?利川一中操场上的长草,是否被人偷偷打了个结,又绊倒了一个人?家里的黄牛,还在圈里,嘴一直不停的嚼着,眼望着远处么?家门口的画眉鸟还是那么得意地展示着她的歌喉……

  一张墙上的全国铁路地图进入了我的视线,我赶紧走过去,寻找利川,没有,再寻找恩施,还是没有。但我看到了武汉,我现在的位置,也看到了宜昌,离家乡最近的位置,再往西我想就是我家了。我紧紧地盯着那儿,除了几条弯弯曲曲的细线,什么都没有,但我仿佛看见了齐岳山、利川一中后面的山、大茅坡、顶盖及深槽。看着那儿让我无比地兴奋激动,我知道在那儿有我的亲人、同学、老师、老黄牛……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干什么,但我知道他们就在那儿!那儿和我这儿之间先是一根细线,越来越粗,再是一根黑白相间的粗线,并不远,就三手咔长,我并没有离开他们,他们也没有丟下我。顺着黑白相间的粗线我看到了西安,那是我要去的地方。我不再提心吊胆了,我不再心神不定了,我看到了我的来处,我的现在,和我的去处,我不是漫无目的、随波逐流,而是有固定的出发点和目标,那些线是实实在在的纽带。我镇定地迈着踏实的步伐走到座椅上坐下,我知道我脸上有微笑,从容的微笑,不困不累也不锇,候车厅宁静了下来,周围的人也都有了善意的.微笑。

  时间过得快多了,不久就听到了广播中播报我的车次,我站起身来,扯了扯有点皱了的军绿色外衣,拖上箱子,走到了队伍的后面。有人离去,才会有人到来,我又有了新的同伴,我们陌生,但我们有一共同的目的地。跟着人流我第一次看到了火车,绿皮的,每节车厢上一块白色的牌子,一边是武昌,一边是西安,双向箭头连接着它们,细长的车两边都望不到头。我上了火车,找到了我的座位,箱子放上行李架,我从容地坐下,像经验丰富的老手。车内深青色的座椅,一边两座一边三座,靠背笔直几近九十度,座椅由薄层软皮包着,明显地能感受到里面板子的硬度。两排座椅相向而坐,中间是一暗白色带细黑点花纹的小茶几,两边各有一窗户,厚实沉重。座椅顶上是几根铁条构成的行李架,外高内低,车厢内壁是灰白色。车厢两头是厕所、洗漱池和倒开水处,还有一上下车的过道。我从起点站到终点站,完全不担心时间,可以悠闲地看着车内外的一切,当然牢记母亲的话:不和别人搭腔,有人问过我是不是去上学,我也仅仅报以微笑而已。

  火车“哐当哐当”地前行,从窗外倒退的电线杆来着,速度比汽车快,也比汽车稳些。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土地已裸露出黝黑的本色,偶尔有绿色的疏菜覆盖着。隔不远总有几棵大树突兀出来,下面必有房屋,黄色的砖在绿色的树枝下格外显眼。窗外千篇一律的景色有些单调,远不如利川的山水丰富多变吸引人,但也有利川看不到的风景。一轮鲜红的太阳,大得有些离奇,红得有些意外,圆得有些刻板,在灰暗的天地间格外鲜艳,不紧不慢地随着火车一路奔跑着。它慢慢地向下沉去,像疲倦的人要找个舒适的地方躺下休息,树枝挂不住,云彩系不住,大地托不住。慢慢的越来越少,越来越小,最后完全看不见了,仅留下一片红晕,染红了半边天空。渐渐的红晕淡了,天也暗下来,最后窗外一片漆黑。利川四周都是山,看不到夕阳,光还很剌眼就被山挡住了,从没见过这么红这么大的太阳。

  望着窗外像萤火虫一闪而过的灯光,我不困,不渴,也不饿,我什么也没想,没想过去,也没想未来,就这么望着窗外。火车走走停停,有人上上下下,乘客已换了不少,我不着急也不担心,知道火车总会到达终点,也总有人会陪我一起到达终点。太阳升起,大地又清晰了,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和昨天一样,我还在旅途中。从广播里得知,西安很快就要到了,乘客们纷纷拿下自己的行李,向车门走去,挤在那儿,车没有停,我也没有动。当车终于停下,当人们挤得更紧的时候,我提上箱子,跟着下了车,回头看了眼火车,就随着人们走出了车站。这就是西安了,我抬头望了眼,楼顶“西安”两个大字给了我肯定的回答,这就是西安了,在课本上经常看到的多朝古都,汉、唐等辉煌时期的都城,全国乃至世界的中心,我终于到了。在这里我会有个新的家,我会开始新的生活,会结识新的朋友,会看到新的风景,一个全新的世界。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在外面也呆了二十多年,工作结婚生子,生活平淡琐碎,有幸福,有烦恼,有喜悦,也有忧愁。然而家乡的情景总是不停地浮现在脑海中,就像顽强地生长着在,越来越强壮,越来越茂盛。第一次离开家乡,让我第一次走出了大山,第一次看见了长江,第一次坐了火车,第一次到了西安……有了这些第一次,我再也没有了焦虑不安,后来面对更多的“第一次”,我都能从容坦然地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