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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春及轩的散文

更新时间:2023-08-17 08:51:38 来源:高考在线

告春及轩的散文

  时光在经过一段长廊后,隐约而宁静。一树绛红的花朵,被稳妥的绿郁所映衬。旁边的月门便有些隐约了。

  我认真地走到门前,“告春及轩”四个字仿佛昨天才写上去一般。其实真的不远,1920年,这座小轩才开始建筑。连同旁边的两开进木楼。这在当时的桐城县城,一定也是一件不小的事情。从现存的规模来看,它所处的位置正是县城正中,前有文庙,后有北大街。无论是楼,还是轩,都建筑得精致精心。楼凡两进,四百多平米,四围“走马通楼”,也算是建筑学上的一处别致。每进五间。这主要是日常生活与会客所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曾多次到楼上走过。踩着木楼板,有一种异样的声音。很久远,也很苍茫。

  但是,我更多关注的是轩。

  轩,《辞海》释义曰:小室为轩。又释曰:长廊之窗也。沈约诗云:愁人掩轩卧。江淹《别赋》:月上轩而飞光。“告春及轩”中的轩,我以为当是“小室”之意,然而,私下里,我却更喜欢长廊之窗这个意思。这里有个动作,既是长廊之窗,就必有掩和推。既要掩和推,就必得有人。这人是谁呢?这是我愿意想像的地方。

  月门之内,一方小而空灵的院落。轩为两层,西侧木梯,呈半六边形。谓之“观音阁”。抬头一望,上面静极了。早些年,这院里曾植有肥大的美人蕉。现在只是青苔,古旧的太湖石。通向楼的门锁着。楼那边的喧哗便被隔了。轩于是真正地成了轩。想当年左挺澄老先生,在楼之西侧,特意地筑这座小轩,也许是想在纷扰的市声之外,另辟一座静雅的憩心之所。若明月之夜,开轩望月,河汉迢迢,微如芥子之人生何在?设若秋雨之夕,静坐轩中,雨打芭蕉,过往之人生恩怨,也一一地化开了。轩中岁月,人心澄明。这只能是一个人的所在,也只能是意会者的所在。

  楼如今成了桐城派文物陈列馆。我想,左挺澄先生也应该是愿意的。轩依然空着。而且不断地陈旧了下去。十来年前,曾在这轩中住过的一位民间文学家告诉我:他曾多次在夜梦之中,感到有轻柔之物,踞于床头。醒来查看,了无一物,唯空寂小轩而已。他猜想那当是狐,出没于轩、楼及文庙之间。狐有灵性,守一物而不移,恋旧巢而不易。狐亦有诗意,灵动切切,如怨如慕。

  每个人的内心都需要一片自己的后花园。告春及轩便是。轩名源之于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这是一种恬淡的美好,是一种朴素的期待,也是一种千百年来不断寻求却依然遥远的愿景。如此想,这轩其实也同梭罗的瓦尔登湖一般,是一座尘世之外的建筑,也是一座心灵中的建筑。

  八十七年前,左挺澄先生建筑了这座楼及轩。左挺澄先生,史料上说是清末一位文化人,参加过《续修桐城县志》的工作。但是,却怎么也查不到更多更详细的介绍。我很遗憾。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其实也好。匆匆的一生,终归要走。既走了,何必还在乎楼,在乎轩,在乎史料,在乎后来者呢?就像现在,这轩中长久而自在的空寂,一无所求,只是时光中的一小段楔子。来了,便看到它的静;去了,它便忘了你的来。

  博物馆的唐先生告诉我:这月门前的花叫凌霄。我有些不解。对于左挺澄先生,他说:这轩筑好后不久便走了,听说到南京了。挺澄的先人是明末的左忠毅公。挺澄好像无后。这样听着,我的心突然更静了。难怪这轩,一直空落着。现在,我看见了一个人内心的后花园,它是岑寂的。背对繁华,面朝小轩,恰如一张素净的旧纸,一个字没有,一点痕迹也没有。

  一、勺园

  我不止一次地想像过桐城早些年的城池。据史料记载,是个龟形的城,八门(其中城门五,水门三)。这一定是一座很有意思的城池。可惜在抗战时被桐城人自己给拆了。有时候,我也沿着据说就是当年城墙的环城路走一走,想感受一下老城池的气息。几次地走下来,确乎还是有的。比如古旧的房子,两旁的老街,刚被斫去的相府中的老皂角树。除此以外,似乎很难再有什么了。

  但勺园是个例外。

  勺园就在环城西路上,完整地寂寞着。勺园的门,原来正对着早些年的城墙。这样,老城的影子一下子近了。

  我走进勺园,第一次是个阴雨的下午。门是虚掩的`,我看了看,便推门进去。通过一段小径,和几丛凌乱的花草,以及一块立石,便是园形的内门了。我立即闻到一种古旧的气息,仿佛是书页的气息,又像是墨子的气息,还像是遥远的人语的气息,甚至是我不可能看见却依然活着的魂灵的气息。这些气息,在我的迟缓中一层层地氤氲着。我朝这两层的小楼注视了一会儿,不知为了什么,却赶紧地退了出来。我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园中是否真的没人,还有那高高的东墙后,是否还有延伸?

  出门后,我仔细地看了一回门上的勺园的题额,是张建中先生的手笔。张是省城书法界早年的名家。但是,字并不耐看,或许是我从下向上看的角度的问题。第二次,我在勺园的门前推门,门却关着。第三次,也就是前三天,我带着相机拍了几张园子的照片。角度不好,光线也不佳。只能算是资料。然而,这一回,园子里出现了一大家人。原来,这园子里一直有人住着的。世俗生活的气息,一直在园子中弥布着。

  这不是我喜欢的勺园。

  勺园更多的是在书页与史料中。最初,这是张宰相家的西宾之所。桐城派大家刘大櫆在这里讲学。后来,它自然地成了张府的一部份。包括归化厅等一大批建筑。再后来,这里成了方宗诚的藏书楼,所谓“九间楼”。方宗诚,号柏堂,桐城派作家。同治元年,方宗诚入河南巡抚严树森幕,后经曾国藩推荐,为枣强县令,凡十年,为官清廉,政绩颇著。传九间楼藏书上万册。方宗诚之后,却逐渐流散,不知所终。然而,即使书少了,但是,这小小勺园之中,却书香不绝。方令孺,方玮德,方管(舒芜)等,都从小生长在这里。这里,便成了桐城鲁洪方的精神与祖脉所在。

  多少年后,方管(舒芜)在一封信中写道:“勺园今已无知者,也是当然。今人只知九间楼、凌寒亭、方东树家庙,其实那都是勺园的一部份。因为大门没有了,一部份又成为荣军学校的房屋,所以‘化整为零’了。归化厅尚完整。勺园即在其南。”对勺园,方先生充满感情,又不无忧伤。然而现在,他一定不知道,归化厅也没有了。只存了九间楼。勺园只是一个名字了。只是一处空落的旧迹了。

  想当年,勺园内书声朗朗,九间楼上,墨香氤氲。但后来都走了。能走的都走了,留下的只是一处空园子。以及在往后的时光中,一次次在梦里的回想。勺园的偏废,也就才短短的几十年。相对于它在桐城文化史上的风流尽显的年月,这几十年太快了,也太有力量了。

  九间楼的二楼已经废弃了。小园子中的花草,虽然开着,却难以看出古老而文化的家族的气韵。但是,它毕竟还存着。老的城墙没了,相府没了,归化厅没了,老皂角树没了,这仅存的九间楼,也是勺园的一点血脉了。它存着,勺园便还有根。

  叫勺园的园子,不止桐城这一处。北京有,嘉兴有,其它地方可能也还有。写勺园的文字也很多了,姚鼐就有“更向勺园寻往事,颓垣犹护箨龙孙”的诗句。刘大櫆也有“方余客勺园时”的记载。但园还是园,楼还是楼,时光消蚀了一切,也必将消蚀这园子与楼。

  那么,我喜欢勺园的寂寞,便是对的了。

  二、教堂

  不可能再被我们看见。我所说的教堂,所说的那直抵夕阳的尖顶,其实都已经消失了。现在,我只能这样表述:一座天主教堂,它就座落在现在的市人民医院的院子里。即原县城西北便宜门内的山坡上。靠近东北方向,如今是一幢宿舍楼。大约在二十年前,我刚到城里的时候,它的尖顶依然高高地耸立。下面的哥特式的教堂,还存有一部份。当然没有了唱诗声,也早已湮没了神甫的十字架的光泽。

  那时我看见的,是一座正在沉入的建筑,也即废弃的建筑。没有人住,但是碧绿的爬山虎,在那灰色的墙上,不断地生长。差不多要占据了一整个墙面。那是一种绿郁的植物,也是一种使人古老与幽静的植物。

  医院里每天人来人往,很少有人注意到这座废弃的教堂。事实上,我也没有多少注意。只是很多年后,突然看见一张表现青岛的教堂的油画,我才猛然想起:这座城市也是有教堂的,虽然更多的人不曾亲眼看到过。但是,我一直相信:在一些人的心里,这座教堂还存在着。包括那些早些年曾到教堂里唱诗的少女,还有向神忏悔的那些心灵。甚至包括,在某一个清晨和黄昏,听着教堂的钟声,一次次进入到广大无边的纯洁之中的花、草、树木和小动物以及停下脚步的人……

  清光绪十二年,也就是1886年,法国传教士石资训首次来桐传教。1913年,安徽耶稣教会会长恩思铎由安庆来桐城,开始建筑我所说的天主教堂。据《桐城县志》记载:建筑面积1943平方米,房屋59间,设有礼拜大厅、神甫住宅和两层的尖顶钟楼。我曾经猜想:当天主教的钟声第一次响起时,这个听惯了投子寺晓钟的小城的人们,不知作如何想?一种外来文化,通过教堂和教堂里的钟声,一天天地开始浸润人心。没有一种教义是永恒的,但是,也没有一种教义首先就是荒谬的。当1935年,七名修女在天主教堂里安静地唱着诵诗时,这座城里已经有一千多名天主教徒了。而且同时,在离教堂不远的余家湾,另一座专为女教徒所设的女教堂,也正式开始向青少年女性传教。

  前不久,我还看过一位朋友写她母亲的文字,其中就提到她的母亲当年是个很虔诚的天主教徒。事实上,那段虽然短暂但是却特别不同于本土文化的熏陶,潜在地影响了她母亲的一生,甚至影响到她母亲的后代们。只是,这么多年来,在我身边,或者在整个小城,并没有多少人再提起这座曾经直指人心的教堂。查阅资料,我明白了这座教堂彻底地失去声音,是因为1951年8月22日的那次全城天主教友参加的宗教革新会。当时的西班牙籍神甫戈森卫和都光中利用宗教进行了某些违法活动,革新会决定将其驱逐出境。城内天主教活动也随之停止。

  宗教是一种心灵的需要,它不为外物所改变。高大的尖顶天主教堂永远地消失了。但是,曾经的唱诗声,和那些随着唱诗声而不断沉入与安静的土地还在。虽然看不到绿郁而幽静的爬山虎了,但是,它曾经所带来的那缕荫凉还在。只是,我们永远不可能再去抚摸它了。我曾经在一个雨后的下午,独自到教堂的原址去看了看。一切沉静,仿佛与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我知道我是有些恍惚了——甚至连同钟声——

  “在那些黄昏的天光里,渐渐升起了十字架!”